蛮小一回村就上梁,今天,说好给有祥掰,所以他直冲冲走向紧邻自己的那堰地,昨天确定给谁家掰时,蛮小一来考虑先照顾劳力弱的,二来有自己的小心思,有祥的这堰地不到6亩,十六七个人不到一天就能掰完,掰完后估计在半后晌,不到回家的时候,若倒地数他的最近,为了不误工,人们肯定会同意就近劳动。这样,掰完这30亩,他只剩十来亩,不愁了。
蛮小走到地头,听见女人们叽叽呱呱和玉米秆嚓啦嚓啦的声音,却看不见一个人,他不想跟在后边赶,太闷了,循着声音找去,在地中间终于看到了几家女人。
他凑到润梅跟前,说:“你装袋,我掰。”润梅一把推开他,说:“就你那劳力,算了,去给你家二凤装哇!”不知哪个说了句:“再往过凑,热脸贴了冷屁股了哇!”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。
这可不是在映雪面前,他才不怕这,边往前走边嬉皮笑脸地说:“人家润梅的屁股才不冷,热乎乎的!”“你咋知道,摸过吗?”不知谁问。“摸——”,还没等他说完,一个玉米棒子已砸在他头上。他没敢再瞎说,溜到媳妇跟前,乖乖地撑起袋口。
王文彬听到蛮小来了,问他一早去了哪儿,他可没敢说去学校,只说昨晚喝多了,早上起来还头疼去后沟溜了一圈,因他从来没正经,众人也不追问。
而是开始讨论如何惩罚他,有的说让请客,这么多人做不出来;有的说罚多掰两棒玉米,润梅说这等于没罚,他掰不完还得众人帮忙;有的说罚他装车,二凤心疼地说他那干胳膊干腿哪能行;有祥说让他给灌十斤烧酒,一个女人反对,“十斤,你就得喝八斤,还是灌你的烧酒,里外你划算”;最后,老支书说:“我看,今天中午的干粮就让蛮小备办哇。”
众人一听,都同意。蛮小虽有些心疼,但事宴上接下的月饼、花馍还足够,最多再弄一箱方便面,四壶热水,就当请了众人,也好让人们慢慢接纳他。
文彬接到玉姝的电话是十点整,他正拿出来看时间,玉姝打进来了。玉姝问:“妈住院了,你回来不?”话里满是怨气。他无言以对,挂断后,跟老支书、有祥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下坡来。
老支书在身后嘱咐,开车慢点儿。他回了句,知道了,已转过前边的弯。
车在老支书家院里,没有大门,进出方便。他打开车门,正要上车,觉得身后有个人影,一转身,一头灰白的长发遮着一张癯瘦的脸,吓得他后退一步,才看清是老支书的老伴儿刚从茅厕里出来,这段时间公厕完全锁了,人们顾不来清扫。她没有跟文彬说话,慢慢地绕过车头,向门口走去。
文彬看着那佝偻的身体,好像会随时倒下,他却怎么也不敢上去扶一把,无可言状的恐惧压制了他的勇气,助长了他的怯懦。他踩一脚油门,逃离院子,将满天的黄尘甩在车后。
到了医院,已是中午一点半,走了三个半小时,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的,好像只顾加速从未减速。玉姝见他来得这么快,关切早胜过了埋怨,轻声说:“又是一路120吧,让你慢点儿,总不听劝!”“没事,这会儿路上车少,进了市也没堵,”他狡黠地往开引话题。
玉姝没接茬儿,白了他一眼,因为他母亲醒了。“文文,回来了,妈没事,老毛病,输两天液就没事了。只是让玉姝跑来跑去,耽误她上班。这次回来,多陪她几天。”
母亲永远这么通情达理,生怕给他俩添麻烦,又极力调和小两口的关系,她知道夫妻之间没个孩子,关系很脆弱。她不能明说,又不能老催,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,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,可她心里真着急,为儿子。
这时,他继父进来了,说化验结果都正常,没事,医生说既然进来了输两部消炎液,以后注意不要感冒,头疼是鼻窦炎引起的,让把药按时吃上。
文彬知道母亲的鼻窦炎已很多年,没什么大反应,就是经常头疼。玉姝说这次疼得老太太直撞床,把她吓坏了,从来没见老太太这样。
听了继父的话,他俩也放心了。文彬才想起匆匆忙忙连一箱奶都没给母亲买,于是掏出500块钱硬塞进母亲手里。母亲怎么都不要,玉姝说:“妈,拿着吧,他花了你那么多,难得给你一回。”
母亲一乐,没再推让,顺势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,拉他坐在床头端详着,说:“瞧,晒得又黑了,不是在地里吧?”“没有,儿子下去就是填填表,帮助落实政策,不忙,只是离你们远,”他为了母亲心安,说得尽量轻松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