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突然响了,蛮小摸过来,揉了揉模糊的眼睛,看见是陌生号,不是诈骗就是骚扰,气狠狠地挂断,想再多睡会儿,昨晚实在喝多了。
刚放下,又响起来,他设置的铃音又是《云宫迅音》,那讨厌的啾啾声仿佛是从地下直冲向云里,拉动着他的心也似乎要从肚子里向嗓门口升。
他抓起手机一看,还是那个号,心里骂道,哪个骗子赶着奔丧哩,又恶狠狠地滑断了。
这次,还没等他把手机放回枕头下,又响了,急促而执拗,他烦躁地接起来,“喂——”,气乎乎地喊,接着说,“谁了,一大早有甚事了?”“大,老师打我了!”全喜?蛮小一惊,坐起来,酒也醒了,“哪个老师打你了,大大过去看!”“嗯——嗯——,你——过来——就知道了,”话筒里的声音哽咽,带着哭腔,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。
蛮小心一紧,急忙穿衣服。这时,他才发现老婆早已起床去劳动了,锅里给他留的早饭已热气散尽。他拔拉三五口米饭,披了件厚外衣走出来,门都没锁。
天已微明,这时间,全喜应该上早自习,看来是跑早操时发生的事,他骑着摩托边走边想。
出了村口才觉得太冷了,这件外衣哪能挡住深秋的寒气,他不禁打个哆嗦,脑子也清亮了。仔细回想,全喜哪次打电话不是这个腔调,那可怜的哭腔有种魔性的煽动力,鼓动着他跟邻居闹、老师闹,闹来闹去,十来年了,他闹来了什么?
村里人躲他,不跟他遇事;老师怕他,不敢管全喜;全喜呢,被他纵的,越来越娇横,这次去学校,他不让拿手机,竟然嘲他吼,再这样下去,他也有管不住的一天,那时,谁帮他管了?派出所?
蛮小的心一沉,好像那年去树林里套野兔时掉进陷坑的感觉,冷、没人理、没希望,又出不上气来。蛮小长舒一口气,想把这感觉吐出去。
太阳刚冒出一点头,他满以为会暖和些,不想越来越冷,手都冻麻了,脚也开始疼,人们说“阳婆出梢,冻死求愣”,他感觉自己就是俗话里的“求愣”,愣得什么都不懂。他去学校干甚哩?与老师理论?打老师?就为儿子的一个电话。他只要给映雪打个电话就能弄清楚,并可以让映雪解决这事,还用跑这一趟吗?地里还有40多亩玉米没掰,他火急火燎地去学校给儿子做主?
蛮小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“求愣”,而把自己当“求愣”耍的竟是儿子,刚刚冷却的火气再次燃起,呼呼呼地直向头上冲。手脚已彻底麻木,手脚越麻木,火气越大,仿佛冻伤他的不是天气而是万事装可怜的儿子。
到了学校大门口,恰好下了早自习,沙梁村的学生正出校门,住宿生排着队向食堂走。
蛮小一眼看见全喜在队里嘻嘻哈哈地跟前边的同学推搡,啥事都没有,心中的火气瞬间烧毁他的理智,还没等沙梁村的学生全部走完就冲进大门,看门的大爷还没反应过来,他已跑到全喜旁,拽住全喜的衣袖朝全喜的头上就是两个耳光,全喜吓得忙用手护头,因用力过猛,哧地一声袖口撕裂了,全喜躲到一边。
门房大爷这才站在二人中间,护住全喜,虽然他觉得全喜该管教管教,可又怕蛮小莽撞把孩子打坏,及时拦阻说:“有甚事,跟娃娃说,不要打!”“说顶屁事,这小子就是欠揍,”蛮小说着还往上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