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夫人心头发哽,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孩儿,口中喃喃着“允章”二字。
从他呱呱坠地,至他这般年岁,做母亲的无一日不将他念在心间,如今他大了,翅膀硬了,便可以不顾父母苦心,不顾家族大业。
为了一个女人,他不惜抄起那把双刃剑,伤父母,更伤自己!
“我明白了,”被逼至这一步,华夫人只得明说,“我偷拿了秦书玉之前写给苏桐的休书,但我确实撕了,还不了你。”
陆怀瑾本就未抱希望,听后仍然神色平淡,“我知晓的母亲。”
华夫人失望地转过身去,低低叹了一声:“允章,我管不了你。”
因这一句陆怀瑾心如刀绞,急着想要留她,伸出的手却停了半空,不敢再进前一步。
“儿子不孝,让您难过了。”
华夫人步子略有虚浮,却走得头也未回:“你好自为之吧。”
“母亲!”
目送华夫人走出后堂,陆怀瑾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,察觉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,这才回了头。
“肃王殿下,让您见笑了。”
曹晋烨目光停在门前,若有所思问:“秦书玉曾为苏大夫写过休书?”
“是。”
“这么说,若姑母未撕休书,苏大夫早已是自由之身了?”
陆怀瑾仍心痛母亲,没什么心情地点了点头。
“原来还有这种事,”曹晋烨似自言自语,直望着那处出神。
而后才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陆大人是个敞亮人,同姑母说及这些却未避本王。”
敞亮?
他陆怀瑾还是头一回被夸敞亮。
只是觉得无需回避罢了。
身为死心塌地的太子党,他最擅长罗织构陷,阴谋诡计无不精通,这七皇子,该说他宽厚正直,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?
陆怀瑾隐着笑,朝曹晋烨抱拳作揖:“殿下谬赞了。”
“陆大人客气。”
曹晋烨走出刑部,遥遥见那辆红顶马轿驶离。
他招手唤来随身太监阿南,低声问:“可是皇姑母与姑父?”
阿南十六七岁,生得白皙俊美,闻言立刻拢着身子道:“回殿下,正是。”
曹晋烨看着马轿离去,俊秀的眉眼皱了皱,“回国公府的路,并不是那方向。”
阿南又靠近些,小声道:“奴才方才偷听了一耳,华夫人同国公大人吵将了起来,华夫人想要进宫。”
“这便对了,”曹晋烨了然道:“陆大人正是要让姑母做出让步,否则父皇那一关,他与苏桐必不好过。”
父皇虽未明令,但自姑母连夜进宫诉苦那日后,凡有心的,都知父皇不喜陆怀瑾为一个已婚女人忤逆父母,必不容忍陆怀瑾为了苏桐玩弄权术,以公谋私。
加上各方博弈,手纷纷伸进秦家那乌烟瘴气之地,父皇表面不说,心中还不知怎样膈应,岂能让陆怀瑾在那跳来跳去?
陆怀瑾可解苏桐之困,却解不了自己。
姑母亲手将事端捅于父皇,想要平息,也得靠她。
想到此处,曹晋烨忽觉心间沉重,竟有些透不过气来。
可她,那么轻易便向儿子服输了么?
不是要请出家法规矩,打断他的执念,削了他的逆骨,令他不得不从么?
她居然还同国公争吵,为了儿子,骄傲的皇姑母要不惜在父皇面前出尔反尔,让父皇低看她一眼,若父皇不允,她又要如何折损高贵的身子,以求如愿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