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兄弟没了,妻子也死了,妹妹尚且年幼,程老二面对这种场面,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。安葬完家人后,他表面上与常人无疑,心里却始终憋着一股怨恨。终于,在那一年的春节,他趁着里长家人齐聚在他家,悄悄潜入府中放了一把火,将里长家烧了个干干净净。
后来程素听人说,程老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。他伤势尚未痊愈,却用烈酒引火,火势之大将里长家烧成了一片废墟,上到里长,下到他刚满月的孙子,一个不留,当然,他自己也没能逃出来,连骸骨都烧没了,只凭他妻子新婚之时送他的一根玉簪证明了他的身份。
可他千算万算,没算到那一夜里长家的大儿子有公务在身,没能回家吃饭。那男人是县衙的官差,很有势力,见程老二死了,便想将灭门之仇统统发泄在程素的身上。好在程素身边还有好人,在几个长辈的帮助下,她逃离了兴阳镇,开始了流亡生活。
程家家底颇丰,程素身上带的钱也不少,可她到底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姑娘。这些年被人抢、被人偷,逃亡路上的花费种种算下来,她的积蓄在几年前就用光了。若不是她一心求生,能拉的下脸面乞讨,恐怕早就死在路上了。
程素讲了很久,姜荷一直静静地听着,直到故事结束后才长叹一口气,唏嘘道:“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经历,那你这些年一直没有回过兴阳镇?”
程素摇摇头,眼里没有一丝情绪:“回去做什么,若我出人头地了,尚能回去给家人上柱香。可我如今过的连老鼠也不如,回去只能任人宰割,谁知那里长家的儿子还在不在宁州。”
姜荷唏嘘不已。不是任何人都能像她一样有复仇的机会,更多的人在仇恨之下苟且偷生,满怀不甘的度过这一生。
而程素现在这般模样,与她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。曾经美好的家庭化为乌有,她连去亲人的坟前看看都不能,只能将全部的执念放在年幼时的小小愿望之上,希望以此来缅怀那段逝去的时光。
让人怎么忍心责怪她呢?
姜荷不欲再继续纠结程素的伤心事,而是问她:“那你现在还想完成年幼时的愿望吗?”
程素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,怔了怔道:“那是自然,制衣、开成衣坊是我毕生的愿望,只要我不死,我就会一直为之努力。”
姜荷斟酌片刻,道:“程素,你很有制衣的天分,也有决心,但若要成事,只靠这两点不行的,你得顺应大众的审美才行!你想剪裁半袖无袖的上衣,开叉的裙子,这些都可以,但要等你有资本之后才能实现。到了那时,从前的伤风败俗就成了奇思妙想,不伦不类就成了别出心裁,你做什么人家都会捧着你。可若要拥有这一切,你首先要委屈自己,应和大众。你明白吗?”
程素沉默了一会儿,眼里突然蒙上一层水雾,她既不将这雾抹去,也没有任由它化成泪水落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