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箕儿,你母、舅之事我已知晓。
你母卫姬那人,自小随你外祖在长安时我就识得。
以她的秉性,做不出巫蛊之事。
定是无妄受了牵连。
我已吩咐大司马赦免其罪,并往各处发出了公文。
待寻到卫后。
祖母就做主,让她来未央宫,让你们母子团聚。”
王政君眯着眼,口气中满含歉意。
长乐宫永寿殿。
刘箕正乖巧地站在王政君身后,给坐在靠椅上的太皇太后捏着肩。
刘箕见太皇太后还不知道卫太后是押送途中被人劫走。
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,便没有做声。
王政君只道小皇帝是心有怨气,才不言语。
叹口气又道:“听闻那刘歆在朝堂上借着天象,谏言让你开春后远去豫州沛郡,丰、沛拜祭龙兴之气。
你若不想去,我就和大司马说一声,此事就罢了吧。”
刘箕有些感动,心里又对太皇太后多了些同情。
老人家还以为自己在朝堂上还能一言九鼎。
殊不知,权力交出去后,人走茶凉是亘古不变的道理。
现在王莽刚刚接权,还能有心敷衍一下太皇太后。
也许几个月后,老太太将会彻底沦为后宫养老的摆设。
“皇祖母,不碍的。
本来去丰、沛一行,也是我应允了的。
中枢朝堂有大司马秉政,我去的也安心。”
刘箕轻声宽慰着老太太。
王政君闻言,心中果然稍宽。
看来小皇帝对大司马的看法,也有改观。
刘、王和睦,正是老太皇太后最想看到的。
“孙儿虽在卢奴长到九岁,但也在未央宫呆了四五年。
到时一去,想念长安风貌、思家之情肯定有的。
徐州郡一行,我会尽量速行早归。”
刘箕说着,转头故意问侍候在一边的须扑居次云:
“都侯夫人入宫时日也已不短,可有思念草原故里?”
须扑居次云低头不语,面色微凄。
一则是作态给太皇太后看,二来想到家中夫君孩儿,心中确实不忍。
王政君自交了权,心头自觉卸下重任,再加上年岁越来越大。
政客的冷酷之情渐散,人也变的心慈面软起来。
老太太回头望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须扑居次云:
“你堂堂匈奴右骨都侯夫人,来我长乐宫小住可也。
让你奴婢似长伴在我这老婆子身边,终是不妥。
有再加上匈奴王庭不稳。
你夫君管理匈奴右地,少了你也是缺一臂膀。
是我考虑不周。
过几日我让宫中少府备些礼物,着京兆军派人护送你归家罢。”
“谢太皇太后体恤!”
须扑居次云俯身跪地拜谢。
再次抬起头时,王政君已经眯着眼睛,又靠上座椅打起盹来。
须扑居次云感激地望了一眼站在王政君身后的小皇帝。
……
……
长安城东市门的血腥味渐渐散去,朝野表面上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。
每次大朝会时,小皇帝依然泥塑菩萨般端坐。
王莽静待刘箕离京。
所以于朝政上也未急着施为变政,一副萧规曹随、垂拱而治的架势。
一切看起来,都无比的和谐。
甚至在“太初历”新年的“正旦会”中,小皇帝和大司马还同路巡游了长安城的街市。
王政君见此情景,颇多欣慰。
不过,如今赋闲颐养的老太太反而不如秉政操劳时精神健朗。
特别是“正旦会”几日喧闹过后,老太太每日除了刘箕、王嬿来问安时能有些欢笑言语。
其他时候,静坐打瞌睡的多。
在朝臣们看来,许是小皇帝因无法染指政令而苦闷。
又加上太皇太后精力不济管教不严,刘箕“游猎之好愈盛”。
而且皇帝即不喜在上林苑猎场内狩猎,也不再像以前一样,换上便装带着几个心腹偷偷摸摸地跑去城外。
在没有大朝会和太师授课、宋弘对奏等事务的日子里。
小皇帝经常带着大批上林苑少年军,披挂整齐各骑骏马,列队大喇喇出城而去。
前后少年军束马踏于长安街巷,姚胜、杜迁等心腹簇拥左右,刘箕也骑马而行。
小皇帝黄纱蒙面,露出俊朗明亮的双目。
刘箕下令,沿路百姓勿需回避,亦不用行跪拜之礼。
刘箕如此孟浪不羁,王莽乐见其成。
朝堂其他臣属有感不妥者,也无人敢提出异议。
每有百姓在侧围观,小皇帝还经常对着众人左右挥手致意,引的百姓们欢呼声阵阵。
小皇帝的样貌看不清,他身边几人的长相,长安街巷的百姓倒是认的捻熟。
一些中立态度的朝臣纷纷侧目,王莽一系则心中暗暗生喜。
到了郊外,兵士们沿山布防,禁绝他人打扰,小皇帝则带着数十军官入山“围猎”。
一路跟到郊外的孙建部曲自然也被禁绝在山下,不过王莽也不以为意。
任他折腾去就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