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虽然身材消瘦,但是看着还挺硬朗。
“免礼,起身答话吧。”刘箕望着俯身行大礼的老者道。
“喏。”老者起身,有些局促的站在一边。
五六十岁年纪,面容板正如刀削斧刻、须发俱已花白。
看着不像作奸犯科之辈。
“你家勾连了匈奴?”刘箕实在想不出,这家人能和匈奴勾结什么。
听皇帝提到这个,老汉一脸的委屈。
“陛下,罪民公输与,我一家在冀州一直本份做木匠营生,能和匈奴有什么勾连?”
“那你们这?”
“唉。”公输与叹口气:
“我们冀州靠着幽州,常有幽州客商往来两州之间。
两年前,有个幽州客商订了一批双辕马车,说是商队运货之用。
有生意上门,又是现钱,我们肯定给做啊。
谁知那幽州客商的货物,是运去匈奴的。
我们造了几架马车,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勾连匈奴。”
“边地和匈奴也通了关市,用你做的车子运货去匈奴也不至于治罪啊?”
刘箕有些奇怪。
“要是经关市,哪会惹出这破家的祸事。
那商队是绕过边军隘口,私自出了幽州的,而且车队载的俱是生铁。”
“生铁?”
刘箕明白公输家为何受牵连了。
在汉朝,铁器是严禁卖出关外的。
往夷狄之族出售铁器,那就等同于资敌。
但是走私铁器利润丰厚,所以一直也不缺铤而走险之徒。
“那商队罪责不轻,你家确实也是枉受了池鱼之殃。”
刘箕惋惜地道。
“那可不是么。谁知道他们刚拿了车子,就去干走私生铁的事。
不仅我公输家遭殃,还有提供生铁的邯郸卓家,也是平白遭受破家之祸。
邯郸卓家,是益州临邛卓家的分支。
卓家本是赵国邯郸冶铁世家。
后来秦灭赵国,卓家整族被秦强迁往益州,冶铁造器的手艺也被带到了益州临邛。
他这一支,尤善打造刀剑器甲。
因技艺精湛,家主性专钻研不擅处事,在益州常受长房的排挤。
家主卓烈一气之下,带着家人回了祖籍冀州邯郸。
那队幽州商队本是找他打造一批刀、戈。
没有刺史部的批文,卓家不敢擅造。
商队无法,退而求其次买了他一批生铁去。
还好他未打造刀、戈,要不然全家性命难保。
散尽家财打点,卓烈和他两个儿子被送到考工室做役工,家中女眷也被发配去了郡国为奴。”
公输舆说着,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家眷,眼光黯淡下来。
“临邛卓家?是不是和司马相如当垆卖酒的卓文君她父亲,巨富卓王孙那个卓家?”
刘箕八卦之心顿起。
“罪民未听说过卓文君,卓烈好似是有位了不起的先人叫卓王孙。”
有意思,那肯定就是了。
汉朝还未流行戏文。
公输与这等百姓,不知道卓王孙家女儿、女婿的风流故事也正常。
“你家姓公输,是不是公输班的后人?”
鲁班,姬姓、公输氏,又称公输班。
刘箕八卦的心越来越重。
“公输班的后人多居于青州、兖州,我等罪民不敢攀附。”
公输舆低头小声道。
刘箕见他神态似有难言之处,也不再追问。
起身将右校令的禅衣前摆铺在案上,掏出炭条在上面画了起来。
公输舆稍稍抬头,好奇的瞄着小皇帝,又不敢上前来看。
等画好了刘箕自己仔细看看,摇摇头又似不太满意的样子。
“过来看看这几个物件,你可能做出来?”刘箕向想伸头,又不敢的公输舆招招手。
公输舆大着胆子,迈步过来低头观瞧。
洁白的麻布上,乌黑的炭条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个高桌、四张条凳还有一把太师椅。
虽然画功太差,勉强也能看出来大致造型。
“有些像西域的胡凳,做出来却是不难。”
公输舆仔细的看着图。
“这些其实是直的。”刘箕不好意思地指着画的有些歪斜的桌子腿、板凳腿。
“罪民晓得。”
“老丈家是因为造车而获罪,对车辇制作可算是极为精通了?”
“算不上多精通,不过在冀州也能排的上号。”
提起家族的技艺,自谦的同时,公输舆也忍不住小小的骄傲一下。
“朕观世上的马车尽是双轮,你等工匠何不研造四轮马车?
这样车身长大,车内宽敞,坐着岂不舒适些?”
刘箕决定抛出个专业点的问题。
看看这公输氏,是完全照搬前人的技能因熟生巧,还是有想法有创造力的工匠。
熟工易得,肯于钻研的匠人难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