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莽猛然被皇帝一问,匆忙回道:“这郡国有灾祸则免交当年租税。
若有流民,必往这京师富庶之地而来。
三公、九卿、京师各署吏官,及长安豪商,均应献田舍住宅以安置。
长安城附近多立新民里,赐流民田地住宅以度荒日。”
“流民失所迁徙京师,一路扶老携幼缺衣少食,老幼妇孺如何能撑过这一路的跋涉?
流民少长强弱不均,难免有恃强凌弱者。
那些妇孺,只怕仅有的果腹之物,也难保全。
到时候饿殍遍地,恐怕不是大司马一句“依例安置”,能承的起的。
再说流民中良莠不齐,弱肉强食。
能活着到达京郊的,估计多是那凶恶豪民。
到时候闹将起来,京畿安全恐又添隐患。
遭灾之地失民过多,耕地返荒。即便免了一年的租税,以后的税赋从何而来?”
刘箕一阵连珠炮,轰向王莽。
“这,这...”王莽张口结舌。
片刻后,王莽蓦地反应过来。
刚刚自己怎么被这小皇帝牵着鼻子走,凭什么在这被他诘问。
风轻云淡的表情,重又回到大司马面上。
“那陛下认为,青州之事当如何应对?”莽马淡淡地反问。
刘箕略加思索道:
“如今大司农,应尽早安排令丞到青州各郡国督导地方农监,掘井开河、浇灌田地尽量减轻旱灾之害。
各郡县多蓄养雉、鸭,备细网,以抗蝗虫之祸。
如此可减灾祸之害,然青州灾已不可避。
北军八部应抽调精干军卒,大司农及少府各备粟米储粮。
一旦青州灾起,北军开进青州携郡国官卒助当地国主令丞行临时之“军管”。
各地民众不可擅离本土,可自给之大户着兵士助守门户防歹人纵略。
余粮难度今岁之家,由各乡里正、亭长登记上报。
青壮行以工代赈之策,抽调编伍铺路修堤,朝廷供给一日两餐。
老幼妇孺按数每亭设粥场,每人不分老幼,一日早晚各领粥一碗,以保命度日。
内外朝所筹集钱粮由大司农部属、大司徒部属,及内宫各出一批官员统管。
灾区每县由此三司各出一人,负责钱粮分用。
三司互为督监,确保每枚铜钱,每粒粟米都要用在灾民之身。
御史丞下诸属吏、曹掾领精锐南军,分队巡梭监督各乡、亭济灾钱粮用度。
每亭粥场按妇孺人数支取米粟,善粥以投竹箸而不浮为准。
各督队随机下粥场查验,自乡牧、亭长至粥场曹官,粥浮箸则落人头。”
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刘箕放大声音激动得站立起来。
大殿鸦雀无声,刘箕那句“浮箸落人头”的余音在殿上回荡。
“军管”、“以工代赈”,这些词还没让官员们消化完,
一句“浮箸落人头”,又让大家感觉脖子后面一阵凉意飘过。
百官都垂下捧着笏板的手,抬头直勾勾的望着激动起身的小皇帝。
御史们也忘了纠察官员仪态。
都在憧憬着率领南军精锐,到各处督察官吏为百姓撑腰。
遇到那胆敢私吞赈粮的硕鼠,一声令下,手起刀落。
岂不比在这大殿上,盯着几个老头子别打哈欠、吐口水强多了。
孔光身后的文官队中,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微微颌首,冲刘箕子投来嘉许的目光。
“掘井开河,蓄养鸡鸭?”
王莽呵呵一笑:
“陛下,天灾非儿戏,请陛下勿作童言。”
王莽忽略后面赈灾、督察等策,抓住鸡鸭之事,及刘箕子的年岁调侃起小皇帝。
刘箕怒道:“朕佩服大司马有敢欺天之胆识,然汝安敢欺天下百姓?”
王莽平时最好清名,言语也甚得体。
刚刚被刘箕气不过,说下犯上不敬之言。
现在刘箕抓住他这句“欺天之语”,又把天下百姓捧作后台,狠呛了王莽一句。
王莽无言以对,面上一阵白一阵赤的直喘粗气。
平时温文尔雅、忠君爱民的大司马形象全无。
“够了,君臣在殿上争吵,成何体统?”
王政君在屏风后一拍案几,怒喝道。
刘箕轻哼一声坐回御座,王莽也悻悻地回归本位。
“青州奏折,着大司马王莽酌情批复。陛下年纪尚幼,坐朝当以听政为主。”
王政君不紧不慢地道。
刘箕有些郁闷。
王莽面带得色的笑笑,浑然忘了平时,即使得到嘉赞,也都是坦然处之。
“侍中宋弘。”
“臣在。”听到太皇太后召唤,孔光后面那名中年文官应声出列。
“今后每隔五日,抄录各署重要奏书及批复交陛下审阅参悟。”
“喏。”
太皇太后让刘箕子开始参看各署奏书?
王莽刚刚绽笑的面容,又紧张起来,一会的工夫比耍变脸的还精彩。
“退朝。”王政君吩咐完宋弘,用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道。
“退朝...”司朝礼官拖着嗓门,高声传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