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道长刚抬腿进屋,便见她站在椅上,正奋力地把画往屋壁上挂,“乖徒儿,最近有长进啊,让贫道看看是哪位名家所作。”
大楚品茗成风,约三五好友去茶坊赏画、鉴画,是市井百姓艺术生活的一部份,上行下效之下,有些闲钱的平民也会收藏字画,以展示个人品味、爱好。
老道长出自道门,很早便接触道释画,鉴赏能力很不错。
章小林把画提在身前,显摆道:“师父,你看这几只肥头大耳朵,可爱吧。”
老道长摸着白胡子,皱眉不已,“嘶~无字、无诗又无印,整体全是实,一没留白,二无意境,是不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?”
有这么糟?此画虽不是捡的,但唐朝奉也没收她钱,章小林拿着画横看竖看,嘟囔道:“不至于这么差劲吧,我看这些猪画得挺好,难道画师是在借猪讽人?”
可没道理啊,能做到富甲一方的大商人,定然脑子活络,不会看不出来,还巴巴地收藏起来。
章小林正寻思着,便听到一声大喝,“小心……”
吓得她脚下哆嗦,身子一歪,跌个屁股墩儿,“嘶~爹,小心什么?”
“哦~现在没事了,”章七斤扶她起来,看到一旁的画,歪头看了一眼,“竹中有猪,什么意思?”
只听说过花开富贵、年年有余的,竹中有猪是什么典故?
电光火石间,章小林也不顾得尾巴骨痛,突然明白何为父爱如山?当然指的不是他这个一惊一乍的父亲,而是那位富商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章小林把画重新卷好,仔细检查轴头,果真有粘接痕迹,“不是竹中有猪,而是竹中有珠。”
一字之差,这画作的价值便有天壤之别。
怪不得富商要珍而重之地收藏此画,秘密全在画轴中,若是内部中空,确是藏匿宝物的好地方,而且谁家没有几幅画,挂在墙上,根本就不打眼。
“师父啊,你总说我是灾星,我倒觉得自己是福星。”说罢,章小林立刻跑到厨房开火烧水。
大楚木工大多都用鱼鳔胶辅助固定,遇热水可拆卸,不会破坏本身结构,比之现代的白乳胶好些。
待她提壶进来,便见老道长拿着画轴在耳边使劲摇,“没声,估计就算有珠也早被取走。”
“有没有也得打开看看,万一有呢?爹,拿盆来。”
章七斤端来木盆,章小林将热水慢慢淋在轴头上,“爹,拿块巾子来,这玩意得趁热打开。”
趁着高温,胶的粘性下降,她用布巾裹着手,拧开轴头。
“徒儿,有没有?”
章小林借着光线,凑近看却什么也没看到,“看不清,爹,你取双筷子来!”
章七斤闻言腹诽不已,”爹~拿这个,爹~拿那个,就知道使唤我。”
不过腹诽归腹诽,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,当爹当到这份上,好像有点掉价。
章小林用筷子鼓捣了几下,果真发现里面有东西,慢慢往外扒拉,发现竟然是棉花。
“是木绵,里面肯定有珠子。”老道长有点激动。
章小林也很激动,手上动作不停,“淡定,咱们又不缺钱使。”
“怎么不缺?玄妙观哪哪都漏风,还等着铺瓦装门窗呢。”
章小林叹气,小农经济就是这点不好,虽说吃穿可以从地里产出,但稍稍想干点大工程就缺钱。
她想起之前铁匠所说,倘若朝廷真的发行铁钱,必然会催生钱引,钱不值钱是可以预见的,还是早点把道观修好才是正经。
“知道啦!”章小林才说完,一大颗圆溜溜淡黄色珠子滚落在桌上,眼看着就要摔下去,她忙一把捞起。
东珠,又见东珠,这种产于大楚东北的淡水珍珠,自古都是皇室珍宝,而郭员外正是有了她的东珠,才在京城买房落脚,可见其价值。
章小林拿起细看,不禁大为可惜,“肯定是放太久,有些氧化发黄。”东珠虽好,可保养不当,便会缩短使用寿命。
章七斤也算见过世面,“要不放进水里刷刷,兴许就白了。”
“那不成,每种珠宝的保养方法都不一样,玉石还能水洗,东珠就不行,估计封在画轴太久,得拿出来吹吹风,还得找块羊皮擦擦。”
珠宝如女人,都要好好保养,否则人老珠黄,徒添悲伤。
老道长早已等急,催促道:“快看看里面还有没有?这画上可有不少猪呢。”
最终,三人眼冒精光地盯着满满一碗东珠。
“闺女啊,咱家是不是发财了?”
“嗯嗯,发了,这辈子终于可以混吃等死,以后只管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便是。”
“乖徒儿,咱们的道观还没铺瓦呢。”
“有钱能使鬼推磨,回头让工匠仿着玄都观,也铺绿琉璃瓦、刷红墙,不能让人小瞧了去。”
有东珠撑腰,章小林现在腰杆子硬多了,以后出门购物都不用问价,东西只挑贵的,不选对的。
必须让大伙见识土豪的潇洒和豪气。
章七斤傻笑过后,反应过来,“可东珠得卖出去才有钱啊,你准备卖给谁?一般人家可买不起。”
章小林抿嘴想了想,东珠太过贵重,这次不能再傻乎乎地典当,最好想办法送到京城销脏,“这事不急,等我从台城回来再说。”
“啥,又要走?”章七斤急了,“我可是找了媒婆来家里相看呢。”
章小林把碗端走,开心道:“媒婆上门也好,爹这么大把年纪,也该享受生命第二春,放心,我从思想上绝对支持。”
章七斤呆立半晌,一时没反应过来,怔怔地转头看向老道长,“俺闺女啥意思,这是同意啦?”难道第二春的意思是让他早早抱孙子?
老道长把画拿起,边看边加快速度往外走,“哎呀~这幅画粗看虚实全无,但细观之下,便觉些许童趣,好画啊,我得带回去品鉴一番……”
“欸~别走,啥意思啊?”